作者:孙召港
年前冬月的头一天清晨,气温骤降,寒风萧瑟,隔着窗户玻璃都能听到外面风刮的“咝”飕声,我被呜呜风声惊醒,但还是懒散地赖在床上不想动弹,也许很多人都在沉睡吧?!我正在迷糊间,忽然听见楼下院内人声嘈杂,似有嘶哑的哭喊声:“老头子,你走了!单单剩下我怎办啊?呜!呜!你死不瞑目啊!”接着,又听得有人劝慰声音,还有汽车发动的噪音,宁静的早晨被紧张和恐慌的悲情打破。谁家呢?我起身探头一望,哦!是楼下老马家!是马老头去世了吗?他在前几天社区人员上门统计信息时,还说89岁了想再多熬几年,咋就突然“死不瞑目”了呢?
在居住区附近,马老头算是个传奇人物,87岁时还颤巍巍地联系原来单位的现任领导,郑重地要求入党,死后还要遗体覆盖党旗,跑了几次都没有下文,此心病使得他整天忧郁寡欢,住院几次,难道和这个情况有关系么?现任马老太是他在76岁时续弦为妻的,此前她在马家做了多年保姆,还跟马老头的前妻沾亲带故,刚开始处对象时双方还有点不适应,因为双方家庭儿女反对此事,但是马老头倔强地诉苦:“我单身孤苦伶仃多少年了,为什么不能重新找个人一起生活?大事小情你们照顾得了吗?”一时间儿女们无言以对,是呀,现在快节奏的社会生活,各种压力使人分身乏术,照顾老人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呢?儿女们在亲妈病故后,也曾经计划实施把马老头送进养老院,可是马老头在养老院只呆5天就偷跑回家,再也不愿意去了,门旁邻居、亲朋好友的闲言碎语使得有点身份的儿女们心里承受不住,就商量着轮流照顾马老头。一段时间以后,马老头嫌弃饭做得难吃又不及时,又说孤单寂寞,上厕所不方便等等,说着说着竟然哭哭啼啼地想一死了之,儿女们没办法就把原来在家里做保姆的远房亲戚重新找来帮忙照顾,没想到他们还要结婚!脸面往哪里搁?!气得小女儿甩手不管好几年,大儿子也以家庭纠纷、事情忙为由很少上门看望。
其实马老头不是当地人,老家是东北的,年轻时当兵参加战争立过功,后来随军南下,解放海州时在他的枪口下救了一个漂亮妓女,当时惊艳的场景令老马目眩几分钟,大脑瞬间空白,好容易才淡定下来,墙角蜷缩的女人瑟瑟发抖,微睁的一双大眼忽闪着泪花,身体凸显曲线婀娜,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粉红,薄薄的双唇如娇花美艳,与环境不太协调的是她衣衫凌乱,嘴巴被塞着布条,手臂被绳子反绑着,纤细的手指被绳索勒出紫痕,神态惶恐,近乎哀求地望着老马,老马心软顿生怜悯,顺手替她解绑,然后端枪跑出门继续追击残兵土匪去了。而后来,这个女人为了报恩就千方百计打听部队暂驻地,联系老马要求嫁给他,贫苦出身的文盲老马拿不定主意,向组织汇报情况,领导经过研究劝解他以大局为重,个人婚姻大事自己作主,但不能破坏组织形象,于是老马经过思想斗争,又因为负伤暂时不能归队,就决定留在当地,成全好事连预备党员都不要了。老马是真男人的举动,把这女人感动哭了,好几天乐得屁颠屁颠的,做饭洗衣服都哼着小曲,特别是婚后对待老马是百依百顺,常用拿手好菜体贴入微地侍候着他,早有早头脑,晚有晚夜宵,饭碗端上桌,睡前洗脚水热水澡,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,空闲时间她还票段京剧《玉堂春》,纠正老马跑调的“天上掉下个林妹妹”唱腔,其间教老马识文断字,这般万种柔情迷得老马整天魂不守舍的,爽快过后常常念叨说烧到高香了,偶尔吞云吐雾犹如神仙般快活地尽情享受平凡的生活。可是,幸福不是一帆风顺地长久,由于是妓女从良,老马媳妇暂时没有合适的工作可做,能做到的也只是在家尽犬马之劳侍奉老马,老马凭着一身力气在外面拼命干点杂活挣钱补贴家用,两人相依为命,除去房租勉强度日。经过时间的煎熬,街道通过政审,组织推荐帮老马介绍到机械厂当工人,老马也很争气,勤学苦练几年通过考核,最后升级为正式八级钳工,因为他为人忠诚老实,平时也和气待人,口碑不错,单位为他家改善了居住条件,搬到别人腾空的具有两间、上下一层半简易旧筒楼安家。
有了稳定的收入,家庭生活应该是锦上添花,但美中不足的是老马的媳妇不能生育,具有传宗接代老思想的老马,遗憾心结一直闷着,空闲会借酒消愁,活得有阴影。有一次,因为环境卫生问题,老马敲了邻居的门,借着酒劲上前质问:“你家垃圾长时间不倒,放在楼梯口中间,旁人还走不走路?”没想到,邻居也不是省油的灯,夫妻俩正在发生矛盾闹离婚,刚刚为“到底谁是真正革命者”争吵而大打出手,这边火气没消,新的导火索又被点着了,战争开始了。老马气得大骂:“什么教养?还是小学老师哩,教什么教人,文化学狗肚子里去了,喂狗都不吃!”女邻居回骂道:“什么东西?你家好?一堆烂货,还不如垃圾见阳光!”“……”这时,老马媳妇听到动静,走出家门陪着笑脸来劝架,硬把老马拖回家,老马气呼呼地嘟囔几句便倒头睡着了。第二天,老马开门准备上早班,只见自家门上方挂着一双旧破鞋,他顿时火冒三丈,边骂边找菜刀要去砍人,他媳妇哭着求他不要惹事,忍忍算了,下跪央求老马先去上班。中午时候,老马闷头下班回家,开门发现屋里静悄悄的,没有了往日一开门就有熟悉的身影蹦过来,没听到甜蜜的温馨话“安全回来喽,快歇歇吧!”问候,平时进门对话间拖鞋已经递到脚前,而后两人一个热烈拥抱,洗过手坐在小方桌旁,饭菜上桌,互相夹菜互相不时地对望调笑,尽管条件艰苦,却是满屋生机。好菜,也就是青菜烧豆腐,大葱蘸酱,飘着猪油花的蒜苗汤,几天会有一个鸡蛋分着吃,过节再弄点小虾卷煎饼之类的就着高粱酒,滋润得心里麻酥酥的,飘飘然。可是,今天反常得使人不安,室内悄无声息,冷锅凉灶,这人跑哪去了?老马慌忙冲到阁楼间找人,定眼一看傻了,老婆上吊自杀,老马摸着冰冷的僵尸,一阵头晕,瘫坐在地,嚎啕大哭,只问这是为什么呀?!
老马尽力地克制情绪,缓缓神,慢步踱到床前,试图梳理杂乱的思绪,手摸到枕巾感觉是湿漉漉的,看来老伴哭过很长时间,枕头底下有一张信纸,有娟秀的字迹内容:“老马啊,我亲爱的丈夫!含泪留字,我真的是舍不得离开你!我想我该走了,我这个下贱的女人,不想再给你丢人现眼!感谢你曾经救过我,也很怀念我们一起生活的日子!我是爱你的,那么真诚那么无私的忘我!感恩上天给与缘分,但无论对和错,我都勇敢地面对接受过,我倍感幸福,更加珍惜曾经的欢乐。仔细想来,这样对你不公平,不能让你承受痛苦和折磨,所以忘掉我吧!安静下来,过好眼前,多想将来!不要太悲伤,不要浪费心思,实在想我,就把眼泪留在深处。与君绝,生死作相思。算我亏欠你的!注意保重身体,喝酒不要太多。另外我有一些事情没来得及对你全说,在我的山东老家,有我爹留下的酒作坊,拜托你有空去看看祖屋还在不在?现在解放多年了,我是不敢回老家,也没脸回去!那年战乱,家里遭到土匪抢劫,父亲遇难身亡,我又被诱骗流浪此地,后来做了卑贱女人!是我不好,连累了你!对不起!我的哥哥是国民党少校,可能现在台湾,等国家情况好一点的时候,看能不能联系到他。我不能留清白给你,但是我留有一点私人物品送给你,算是心意补偿吧!在你救我的那个西大街老房子里,正堂屋东南方向的墙角下,我深埋一个棕色盒子,里面有我最喜欢的一把檀香扇子,两根不大的象牙,两枚金戒指,一对金耳环,还有我和哥哥来往的信件,可能还有几张照片等等,这些拜托你保管。适当的时候,把值钱的东西买了换点钱,安心过日子吧!不过千万要注意安全,不要声张,保密做事。我还有一个偷偷来往的表妹,嫁在河南的乡下,听说生两个女娃,夫家老头经常打她,她受不了虐待,曾经逃跑几次,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?我已经托人带信给她,麻烦你照顾她!给你磕头了!其它的,不说了!这封信千万千万不要跟旁人提起,你要好好地过!……”
老马是一边看信一边淌眼泪,信中除了几个不太认得的字,大概清楚了内容,也读懂了老婆的心,他紧握潮湿的信纸,双手抱头,啜泣哽咽,头晕目眩,万念俱灰,时间也仿佛停滞,他僵置傻愣地呆坐那儿,甚至都想不起来要把自己的媳妇尸体放平。一个小时,两个小时过去了,一直到因为他没去正常上班而单位车间主任找上门来了,他才醒悟要处理后事。三个月过去了,老马是茶不思饭不香,魂不守舍,常常被噩梦惊醒,时哭时笑。有一天,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妇找到老马,老马很诧异地上下打量着眼见的女人,纷乱的发荣,个头不高,目光呆滞,扁平的鼻梁镶嵌在微圆的脸庞里,一副厚嘴唇喷出不太清晰的外地口音,短粗的手指紧紧夹着一个信封,眼泪汪汪地哭诉遭遇,请求老马收留,双方经过一番叙谈,又是一阵大哭,这就是命!按照亡妻的遗愿做,成了老马的责任。他低三下四地到处求人,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不速之客安排在矿砂场做翻砂工。毕竟先要解决吃饭问题,其它是小事。经历苦难的磨合,找上门认亲的女人成为老马的第二任老婆,但是老马总觉得不太适应。平时缺少往日的融洽调笑,饭菜吃的咸淡不均,更让老马烦恼的是这个女人总爱偷偷地翻看老马的衣服口袋,时常闹点小矛盾,哎!平常普通人,凑合着过吧!一直到老马41岁那年,长子出生了,中年得子,令老马喜出望外,怜爱之心倾与爱子,倍加操劳地卖力养家。又过一年,老马是老骥伏枥,幸福得济又添一女,现如今儿女双全的日子使老马喜上眉梢,忘却一切的不如意,敞开胸怀迎接新世纪的到来。
上世纪90年代中期,老马的儿女们逐渐长大成人,一家人住宿拥挤造成生活不便,于是老马想方设法通过房屋置换的方式,全家从后街搬到城东区的一个渔场附近定居,我在上街买菜的途中骑车和老马相撞,两人发生争执因而相熟,此后成为忘年交,相互来往频繁。有一次,他邀请我到他家做客期间,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他情绪激动,偷偷地拿珍藏多年的宝贝向我展示,一把带穗子的檀香扇子映入我的眼帘,我小心地捧托细看,用鼻嗅嗅闻闻,余香仍旧扑鼻,扇摒上刻有“虞美人”三字,镌雕的图案不太清晰,打开扇面隐约有人物头像呈现,落款日期是“民国三十三年”。哎呀,还是有点收藏价值的!我不禁感叹起来,羡慕不已。使我大开眼界的是,我看到两根之前从来没见过的象牙,每根约摸八寸左右,其菱形方格纹理线的辨识度很高,整体白色略杂黄棕,直径大约有10厘米左右的横截面,透露出来的同心圆仿佛在诉说主人过往的历史,令人泪目,我是瞠目结舌,不忍放手,恋恋不舍地仔细把玩。再看,有几封显眼的信函,信封上的毛笔字体有的苍劲,有的飘柔,全是竖着书写,封面上粘贴的民国邮票让人打开久远的记忆,好有年代感!老马在盒子底层翻出一个用丝绸包裹的物件,慢慢打开给我看,这是一张泛黄的照片,我抬眼一望,好一个优雅端庄的女子,慈眉善目,杏眼在瞪着我,好像在生气地责怪我不该看她,“这人是谁呀?”我好奇地问,老马吸了一口烟,悠悠地说:“这是我前老婆!人死了多少年了,东西是她留下的,唉!幸亏有她,联系上台湾的亲戚,帮忙赞助2000美元,不然哪里有钱换房买房子呢?对我太好了!”“遗留的首饰,我曾经准备传给儿媳妇,儿媳嫌秽,说不要!不要就罢!也不常来看我,生儿养老,不交心,我还有什么奔头啊?”每家都有难念的经,我一时无语,岔开话题嘱咐老马把东西收好,劝慰几句,酒罢散席离场。
老马的儿子和儿媳妇长相周正,两个人是在各自上班以后经过媒人撮合相亲才确定的关系,他们在高中时期就认识相好,经历5年的分分合合在上大学期间分道扬镳,不过还算好事多磨,终成眷属,婚后过过燕尔的甜蜜生活。老马的儿子是西南大学财务会计本科毕业的,当时分配在市交通局的下属单位,他精明强干,业务娴熟,很快被提拔为主管会计,在单位的一次例行审计中,他发现账本有做假账的行为,愤而揭露此事,替单位纠正并挽回相应损失被上级通报表彰,当然的他也付出了代价,就是与直接上司产生了隔阂。在一次工程结算时,工程施工方为了尽快接洽业务,也为结算资金快捷就送给老马的儿子2万块钱,他不但拒收不留情面,又把相关证据交到财务处公开,同时上报机关纪委部门,搞得此事的关联人很被动,纷纷上交不当款项,在利益的驱动下,他被打发到县级机构担任闲职副科长,百无聊赖地过活。他在县域和城区来回奔波的几年间,意志也逐渐消沉起来,应付工作之余寻求新的兴趣麻木自己。恰逢其时,单位新进来年轻的女大学生在他手下实习,妙龄女郎活力四射,娇艳傲娇,倩影如风,言语嗲气,柔情似水,梦幻般的女神深深地刺激着老马儿子的神经细胞,吃鸡血似的重振雄风。实习生聪颖好学,常常积极主动向师傅求教、汇报工作心得,老马的儿子也是乐善好施,不遗余力地教她规范粘贴单据,拎清会计分录,登记账簿,编制现金流量表,平衡资产负债表,做好损益计提并作财务分析,得出正确的财务报告供相关领导阅览,几次广获好评。小徒弟信心倍增,更加勤奋学习财务会计实践,找借口接近师傅讨教会计成本核算的费用分摊怎样更合理,师傅是倾其所能,贡献自己的智慧,还附加教她金融理财投资实操,获益匪浅。为了感激师傅的精心栽培,小美女经常带一点好吃的零食孝敬师傅,还单约几次饭局共享幸福时光。一来二去,两人由好感升华成爱慕,在县城伊甸园的花间漫步嬉笑私语过,在海上云台呼啸煽情,专程去水晶城定制情侣套装玉佩挂在胸前,几多良辰美景共度许多花月夜,惬意的浪漫之旅只等瓜熟蒂落以期长相思守。
老马的儿媳妇是土生土长的的本地人,当年高考失误,只在当地上一个普通专科学校,学习法律兼修市场营销专业,毕业即失业,但她生性好强,在家潜心苦读一年,最后以优异的学分成绩、良好的面试素质被市属城管部门录用,带编制的工作让她沾沾自喜,自认自己也是可造之才,为职场的晋级而拼搏,向着既定目标砥砺前行。在休闲假日的一天,她自个在家打扫卫生,突然有人约她有事,她急促锁门前往,无赖平时所开的自驾车一时半会打不着火,她情急之下联系老公赶快换车外出,当她催要来老公的所用自家车时,发现老公神色匆匆的异样,她也无暇顾及,直扑驾驶座位端坐准备发车,刚关上车门,她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,女人的直觉提醒,有情况!她卸下安全带,查看车况,又发现车的后排座上留有潮湿的脏迹,几根长发一头粘连在黏糊的东西上,另一头垂下空隙处,给外面灌进去的风一吹,还一摆一摆地飘荡着,暗示示威哩!她顿时脸色铁青,大声呵斥老公,质问什么情况?!起初,老马的儿子还自责懊恼事情急躁处理留下后患,还想息事宁人狡辩,但是媳妇不依不饶,追问到底,僵持几分钟后,声音提高八度叫嚷:“什么东西?做了不敢承认?算男人吗?我是学法律的,讲究证据的!不给交代,你去死吧!”她说完打的走了,丢下老马的儿子尴尬地伫立在围观的人群中,在一片哄笑声里,低头耷脑,迈着铅步缓缓回家。两天了,家里寂静无声,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,两人互不搭理,横眉瞪眼,冷战时代已经来临。周一的早上,该是上班时间到了,两个人还没有随时上班的打算,一个人仍躺在床上,另一个斜依在客厅沙发上,各自打电话联系说身体不舒服,向单位请假。煎熬,烦躁,焦急,惶恐不安,老马的儿子用纸巾一遍一遍的擦拭眼镜片,企图让自己镇定;另一个却不停地刷着手机,时不时拍打摔掼又重新捡起来再观看。
接近中午时分,老马的儿子躺平沙发昏昏欲睡,自个的媳妇起身上厕所,忽然听到有人敲门,她穿着睡衣去开门问询是谁,没听见回答就有一个红衣少女直闯进屋,“师傅呢?人怎么样了?”“你是谁呀?”对话间,老马的儿子惊醒了,心跳加速,吃惊地弱弱问了句:“你怎么跑我家里来了?”“人家担心你出什么事情嘛!怎么突然就生病了?哪里不舒服呀,我看看!”说着,红衣少女红晕双眼、红着脸就向沙发边靠拢。见到如此暧昧的场景,老马的儿媳气不打一处来,“你们俩什么关系?”“我来关心一下我的师傅,怎么啦?”“就双休日没见,关心成这样?还有这样的体贴?你是他的什么人?”“不要再吵了,烦死了!”老马的儿子怒吼道。红衣少女微微一怔,慢条斯理地冲着老马儿媳妇说道:“既然这样,公开也好!免得大家都不舒心,徒增烦恼!我,我是来摊牌的!我为你老公流过产,堕胎的滋味我可不想再受了!我要嫁给他!”“不要脸的东西!从什么时间开始勾搭上的?”老马的儿媳气得是咬牙切齿,面对小三上门的挑衅,她失去理智,怒摔茶几上的玻璃杯,水花四溅,地面一片狼藉。“安静!都平心静气的,坐下好好谈吧!”老马的儿子已经无可奈何了,只得暂且退避当回和事佬!“啪!”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,刹那间,五指红印闪亮登场,“一对狗男女,恶心!事情没个说法,我是不会再回来的!你们是过错方,净身出户滚蛋!”老马的儿媳妇夺门而去。 静默一会,红衣少女怯怯地说先走了。
个性使然,无法沟通就不必交流。一巴掌打碎了曾经的海誓山盟,情爱之船翻了,以前苦心经营的美满心居,少了智慧的对白,欠缺忠诚的忏悔行动,美好爱情的时钟再次上演停摆。各人过各人的,分居冷静一下也好!时间不一定是疗伤的灵丹妙药,伤疤不会短时间愈合。三角情债还在慢慢地涨着利息,总账没到结算时间,离婚谈判没下文,财产分割存在歧义,唯一的女儿长期寄养在丈母娘家,平时接触少也不亲近,孩子的抚养权看来没得商量,老马的儿子憔悴地思忖着,走一步算一步吧,该死不得活!当时的境况,只要没有触及到实质性的法律条例,单位不干涉家庭纠纷,道德层面单位以批评教育为主,单位领导谈话要求老马的儿子尽快处理好家庭事务,只是象征性地警告警示,工资等级降一档,以观后效。爱情的天平到底应该倾向哪边呢?破镜还能有机会再重圆吗?那个她又该怎么办呢?为了孩子,老马的儿子舔脸到丈母娘家看看事态动静,不料没进门就被骂了出来,老马亲自登门赔不是也被亲家数落得无地自容。在调休期间,老马的儿子考虑到孩子的感受,他决定再次约见媳妇,打电话对方不接,微信被拉黑,他只好在媳妇下晚班回家的必经之路等候,可是直到晚上8点多也没见人影,他骑车折回到媳妇单位寻找,一打听,门卫说执勤的人早就下班了,今晚单位搞联欢聚会,可能一起去吃饭了,他辗转找到常聚的饭店,接待的服务员说预定的一桌熟客刚吃完,听说去浦中街星座KTV唱歌了,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KTV时,已经是10点半了,他累得汗流浃背,饿得饥肠辘辘,他上楼挨个房间查找,在一个昏暗的拐角处,房间传出熟悉的唱歌腔声,音调确定大活人还存在,心里稍许宽慰,但是当他一推门再看,顿时血压上涌,愤怒的火苗蹭蹭地往上窜,原来他的媳妇被一个戴眼镜的胖男人搂腰跳着贴面舞,边歪身边唱,如胶是漆,卿卿我我,不远处坐在沙发上吃香蕉的小青年怂恿地喊着他媳妇的名字说:“今晚你把大队长陪好,交杯酒喝过,开个会,副队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!姐,加油!”受到刺激,老马的儿子进门把桌子茶几掀了个底朝天,用脚把水果猛踩得稀巴烂,搅局后扬长而去。
矛盾激化以后,双方都觉得难以回归家庭,重新选择感情是解决眼前困局的唯一出路,妥善安排孩子的去向摆到议事日程,也是燃眉之急。此番折腾,双方的老人气得病倒了,孩子也是整天郁郁寡欢,惶惶不可终日。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,上中学初二的女儿心不在焉地横穿马路,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撞倒,鲜血直流,被路人送到医院抢救,急救过程中医院血浆储备不足,紧急通知家长输血救援,老马的儿子抢先到达输血室,经过紧张的抽血化验准备,最后被告知血型不符,他顿感五雷轰顶,闷呆愣神好一会儿,等待反应过来时,倍感屈辱,关怀备至、精心抚养多年的女儿竟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,头一次那会竟是欺骗,而且还隐瞒这么长时间,藏得够深的啊,心真狠!难怪有时候夜不归宿,值夜班!原来先出轨的是她!一心为了向上爬,连脸面都不要,好一个借口为家庭生活得更美好,强烈追求事业的上进心!妈的,全是狗屁谎言!良心歹毒,其心可诛!老马的儿子梦境破碎,心也化了!真的想去死,一了百了。双双出轨,话不投机,没商量余地,一段孽债姻缘划上句号,一拍两散结束。伤痛的心一片空白,难以面对过去的爱。老马的儿子无精打采地上班,其实人在岗神出窍,早已魂飞魄散,活得如同行尸走肉。这一切,小迷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,不时嘘寒问暖地安慰,并且乘机表白说知道他的难处,心情糟糕,遭遇烦恼,有好多事情不好意思紧追他,随遇而安吧,她愿意等待,如果见面不好相处,她准备跳槽了。同事们也改变看法不再嘲笑他,反而更同情他。随着创伤的逐渐平复,经过仔细思量,老马的儿子最终还是和比自己小11岁的美眉领取结婚证,过着新生活,尽管双方家长不同意,挡不住执拗的师徒恋。老马发狠心说,决不允许新儿媳进家门见他,看到硬闯的就拿棍子拴,拿刀砍。事实上,新儿媳也知趣地不去碰钉子,有时候会偷偷地买点物品托人带给老人,只是老马不知情罢了。老马的儿子虽然娶了二婚娇妻,但是没了浪漫激情,也还安稳地过了一段看似良缘的暖居生活。直到有一天,美娇娘在半夜去卫生间洗澡,电话在床头静音振动几次,他不耐烦也很好奇地查看新媳妇的手机,不禁倒吸一口凉气,是她男同学即前任发来的情话信息,伴随在眼熟的小树林里密会的拥抱私照,他忍不住冲到卫生间门口刚准备举手拍门,可是又有气无力地放下来,眼泪刷地涌出,心绞痛,象霜打的茄子蔫恹地回到卧室,他有苦说不出,假装不知情地放好手机,一手捂住胸口,一手枕着头,目不转睛地望着天花板,努力地克制,心潮起伏,想睡就是睡不踏实,索性起身批衣,跟老婆说出去透透气就回来。九月的夜空繁心点点,还是凉风习习,他不禁打了个寒颤,路灯刺眼,他步履来到阴暗处,心底下沉也凸显暗淡,头上的皎白月光是那么的纯洁,女神在哪儿呢?还能相信爱情吗?有纯情吗?她和我这个半依老头结婚到底图什么呢?是当时的权位吗?亦或职场资深前辈?是有两套房子的缘故吗?我还需要三婚吗?舆论怎么看?幸福在哪里?貌合神离地将就吧,只要她不提分手,只要她下不为例,此事翻篇算了。头脑里乱成浆糊,月亮代表我的心,月光照人难。月亮走,我也走,回家安睡吧!
老人为儿女操碎了心,老马也毫不例外地揪心过日子。长子境遇不顺,焦头烂额地在刀尖上爬行,指望他照顾是有心而力不足,暂且不管,老不问少事,随它去了。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,可是小女儿也不省心。她从小聪慧伶俐,面容姣好,早熟蕙质兰心,喜爱唱歌舞蹈,后来就报考艺校就读,文艺天赋逐渐显露,经常参加校内外组织的演出还获奖几次,特别是她跳的肚皮舞堪称演出团一绝,成为重点台柱,也是有名的校花而广为人知。不知怎的,她被社会上一个大男孩看中,强烈追求她,是死缠烂打的那种,小女孩涉世未深,经不住对方长时间的软磨硬泡就默许交往,小女儿临近毕业才跟家里人讲,双方家长都不认同此事,因为男方是本地副市长的独生子,门不当户不对的,一方认为公子哥不可靠,另一方则嫌弃普通工人家庭出身,又是普通艺校的文艺青年,地位悬殊太大,不合适。两位被爱情神话冲昏头脑的年轻人则选择私奔,准备来个逆袭实现豪门王子与茜茜公主的经典重现,不料俩人同居数月、谈婚论嫁时,这位副市长突然被“双规”,家产抄没精光,始料不及的家庭变故严重打击了男友的心态,他选择逃避竟不辞而别,此后杳无音信。小女受刺激得了癔症,成天疯疯癫癫的神经不太正常,虽然家人到处求医问药花费不少,病情好歹稍微稳定一点,但是心病难除,从此抱定独身主义,成为不婚族,有时遇到不顺心之事还嚷嚷要去出家,哪还敢去招惹她?哄她开心,不惹麻烦不出乱子就算好事了。
2008年,国家4万亿的经济政策刺激,本地房地产市场异常火爆,城区东方渔场附近群片拆迁,居民按规定补偿,重新安置,老马家的住处总共160多平米,当时花了6万块钱买的楼上楼下外加20平方米的家院,后来他又找规划部门同意搭建10平米左右的小屋,这次拆迁款项补偿起码得180万左右,社区公告已经张贴多日,就等搬家。我得到异地搬迁的消息比较早,已经提前搬到南小区安家落户,路上碰到老马闲聊,互相问候之后,关心搬迁的事情,他说那我也在南小区附近安家吧,咱们还处邻居!第二天,老马打电话给我,叫我上他家去一趟,家里人为拆迁款分配闹矛盾,请我去听听意见,帮忙参谋参谋!我推辞说我一个外人,掺和你家务事干什么呢?但经不住他再三恳求,只得应允前去。我到他家门口一看,我的天啦!多远就听见吵架声音震耳欲聋,庭院里的养鸡笼倒翻,鸡在里面呱咯乱跳,宠物狗汪汪狂叫,真的是鸡飞狗跳!没进门就来下马威,吓得我都不敢进门了!不会鸡飞蛋打吧?我壮胆高喊一句:“老马哥在家吗?”“来了,来了!”老马趿拉着布鞋走出房门迎接我,他讪讪地说:“唉,让你见笑了!进门说!”屋里也是一片杂乱狼藉,摔倒的凳子,碎玻璃渣,水渍侵地可见,“怎么啦?搬家先抄家呀?”我企图开玩笑,但是屋里的气氛不适合。接下来,话归正题,几方各抒己见开始唇枪舌剑地交火。老马一方,老马的二婚老婆一方,老马的儿女各自为政,突出的焦点是老马的二婚老婆要求她与前夫的两个女儿也参与分配,手心手背都是肉,不能太偏心。老马的亲儿女不同意,而且两个人之间还为谁在家啃老多吃多占起争端,老马说要自己买房子单独过,儿女们说集中资金换个大房子,等等,哎呀,清官难断家务事,太复杂太烦人,让人不得安宁!都是钱惹的祸!我一下午在老马家耗费近三个小时,和老马两人整整抽了8包红南京,家庭会议议而未决无果。我实在受不了,我参一句“谁对老人贡献大,谁照顾老人多的而且能长期料理最后送终的人,分得家产理应多得!其它的,酌情照顾一下!”说完,我心情压抑地离开烟雾缭绕的老马家。三天后,我听说老马的二婚老婆突发脑溢血死了,我一声叹息。
多年过去了,邻居老马饥一顿饱一顿地苟活着,一直到保姆阿姨来家服侍他。起初,保姆是主家和借住亲侄儿家两边来回跑,后来阴天下雨感觉不方便,就跟老马商量搬到老马单住的住处以便于照顾,在一起生活又是几年光景。前年,老马出门晒太阳下楼时摔了一下,身体大不如从前,就想到后事,和保姆领证,可能是为了感恩她多年照顾自己的情意,可是他怎么会突然想起向组织提出要求入党呢?我难以理解。如今,老马去世了,保姆哭诉“留下她怎办”,是老马的承诺没兑现?办丧事的时候,保姆当着在现场的人说,老马留有遗书,要把他名下的房子过户给她,现金存款总共剩下35686块钱,她什么都不要,她要上南京找她儿子一起过,后天老马下葬结束就走了,只是老马想把自己的骨灰送回老家,在当年报名参军的地点安葬,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?听说他老家已经没什么人留在当地。老马的小女儿生病时,多由保姆平时缺斤短两送温暖,小女有点不舍,又是一通嚎哭。儿媳问保姆,老头在世前三个月,她为什么总是晚上8点多跑来照顾老马,第二天一大早7点钟就不见人影,就是夜里回来睡个觉?还结婚分遗产呢,做梦!安的什么心啊?硬是作踏死的!“我侄儿家的小孩也要带嘿!”保姆诺诺地喃喃,好像做了亏心事。“……”又是一地鸡毛,人死如灯灭,人去人安乐。疫情原因葬礼受限,参加的不多,但愿老马在那边能安身,遗憾的是党旗他没资格使用。
责编:李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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